谁的礼物?
M'room
▲项目海报
张静+昆鸟+李毓琪|《礼物》
开幕:2019.03.31 晚7:30
展期:2019.03.31—2019.04.10
地址:北京市朝阳区庄园东路北京师范大学
新标准体系幼儿园后排院内Mstudio
▲《礼物》预告片
《礼物》
“M的房间”项目独幕脚本/节选/昆鸟
人物
丢丢 穿着童话感很强的鲜艳服装
“我” 身在作为整体背景的白布下,无法展示具体形状
一个纯白色的场景,匀质光。一块巨大的白布从上方垂下,一直垂到地面,
并向观众延伸。丢丢从一侧上场,疲惫地向前走,感觉自己拌到了
一个东西。
丢丢:对不起!踩到您了吧?
(几秒钟的停顿。白布微微隆起,逐渐显示出人的形状。)
丢丢:你好!
我:你好!你是谁?
丢丢:我是丢丢。你是——?
我:我不知道。
丢丢:你不记得自己是谁?
我:我没有见过其他人,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是谁?
丢丢:你怎么躺在这里呢?
我:你怎么来了这里呢?
丢丢:对不起,吵到你了。
我:没有。听你的声音,好像很累?
丢丢:是的,我走了好长时间的路了,想找个地方歇会儿,可是找不到。这真是个奇怪的地方,这是什么地方?
我:我从没感觉到这是一个地方。因为我也是刚到这里。这样说可能也不对,如果不是碰到了你的脚,我是不会在这里的。
丢丢:那你之前在哪里?
我:我不知道,只知道我刚刚到这里。我从没感觉到过什么,因为碰到了你的脚,我才感觉到了。所以,我比你还迷惑。但是,还得感激你。
丢丢:感激什么?我一定把你踩着了。
我:没有。很感激你让我在这里,不然,我可能哪里都不在?
丢丢:你喜欢这里?
我:哪里都可以。我想要一个地点,一段可以流逝的时间,说点话。
丢丢:那就说吧。讲讲你的过去,或者你的愿望。你还记得过去吗?
我:我没有过去,我的过去是从被你踩到开始的。
我:不是还有我吗?
(白布又隆起得高了一点)
我:你现在可以看见我的头了吗?摸摸看。
丢丢:这样好吗?
我:摸吧。这样你能安心点。
(丢丢摸白布凸起的圆形)
丢丢:我摸到了。摸到了。
我:是的,我感觉到你的手。给我讲讲我的头,我想知道。
丢丢:那我摸给你看。这是你的头顶,有个弧形;现在是眉毛,你的眉骨很高;颧骨也很高,颧骨中间是你的鼻子。我摸到你的鼻孔了,你在呼吸呢?你能闻到我手上的味道吗?下面是你的嘴,像两瓣橘子。我按一按你的嘴唇。你可以用嘴说话,吃东西。咬咬我的手指吧!
(“我”咬丢丢的手指)
丢丢:我不知道我在哪里,没有方向,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算是躺下了。
我:那好吧。不敢躺下,总敢坐下吧。现在我拱起来,你坐在我背上。你一会儿会看见我的背。
(白布上呈现“我”的背部)
我:坐吧。
丢丢:会把你累坏的。
我:你已经累坏了。
(丢丢试探着坐下)
我为什么要走呢?走去哪里呢?如果没有你,我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走呢?也许,踩到你以前,我和你一样,也不存在。
(丢丢站起)
我:你要走了吗?
丢丢:不走。但我想走一走。
我:你不是很累吗?
丢丢:累。但我有点兴奋。我可以走一走吗?离开你一小会儿,而且并不走远,你能听到我说话。如果你的耳朵好使,可以跟着我的脚步声走。(嘟囔)也许我该在这里种一棵树,一棵果树。
我:那你走走看。我跟着你。
(丢丢小心翼翼地迈步,像走在冰上。白布里的“我”跟在后面爬)
(丢丢拍“我”,很轻很快。高兴得笑起来。“我”也在笑。)
丢丢:好开心!
我:啊——开心!使点劲儿。
(丢丢继续拍,笑。拍着拍着,忽然踹了一脚。大笑。有点发狂。)
我:好疼啊。丢丢。
丢丢:对不起,你趴在地上。我忍不住想踹一下。对不起。
我:我一定很像个奴隶。
丢丢:你还是当宠物吧。
我:怎么当?
丢丢:我让你往哪儿,你就往哪儿。开始!左——右,左——右。真棒!真该弄条绳子把你牵走。
(“我”照指挥爬行)
丢丢:你在害怕,害怕消失。
我:你走吧,我不害怕了。
丢丢:我能怎么帮你呢?
我:算了,不麻烦你了。
丢丢:你能站起来吗?
我:我怕我站不好。
丢丢:我扶着你。我要让你在这个世界上获得一个形象。
(丢丢扶着“我”慢慢站好。“我”四肢打开。丢丢开始绕着“我”捆绑,最后绑出一个木乃伊一样的人形)
丢丢:(逐渐转入梦呓状态)我还会梦见很长很长的时间,像一盘拔丝水果上扯出的丝,又甜又透明,一头是你,一头是一座热电厂,运可燃垃圾的火车排队停在大门口。电厂的院子里有一棵高到云里的果树,树下有一张桌子,桌子上有一盘水果,有个上个世纪的工人模样的男人,斜靠在桌子边上,像在想着什么。我梦见,你想吃盘子里的水果,但是水果落满了灰尘,慢慢就看不见了,只剩下那根丝,像一根琴弦,挂着露水、血珠,轻轻一弹就粉碎了,你能看见的都模糊了,这些露珠和血珠散成了雾,又变成灰尘,落在你的水果上。我梦见,你是个可怜人,和我一样。一个果子正从树上掉下来,掉得很慢,很慢——
(丢丢睡着,响起缓慢的呼吸声,“我”在白布缝成的衣服里站着,吹起大风。“我”尝试着做出一些动作,最后静止下来,站定)
2019.03
▲《礼物》剧照
张静:
《礼物》项目的剧情虽然是虚构,但我觉得它是真实发生的。躲在白布下面的人时间长了无法站立,站在白布上面的人又不敢附身触摸地面。我们都在寻找,但都很胆怯,似乎都在小心翼翼回避某种残酷性,可我们又无法避开。这就像关在玻璃盒子里的鸟,看到玻璃外边的景象想要飞出去,但始终碰到的是玻璃,以至于碰的头破血流依然还在原地,但那些顽固的而闭锁的内心世界,常常在某个意想不到的瞬间被外界的暴力无情入侵,此时我成了我自己的病。一个人在疾病中走的如此之深,以至于他的日子都变成了闪烁的花火,最后只能以一种假装放荡的矜持与之告别。你知道爱应该怎样开始吗?一棵树。一块岩石。一朵云。
李毓琪:
关于《礼物》项目,主要在探讨人内心的一种状态,不管是丢丢也好,或者说昆鸟,包括我自己,对于这个状态的理解都不太一样。我更关注的是内在的、无法明说或无法传达的部分,但是,它又有一种共性,每个人都会有的那个部分。
我认为人一直在面对一些很根本的问题,即个体和个体所处的境遇,某些感受会是相同的,也可以贯穿。尽管每个时代不同,造成我们的感知和认知事情的方式不一样,但是最根本的东西,是同质的。比如《礼物》这部影像作品里有两个人物,一个在外面,一个在白布下面,可能很多人会解读说这两个都是丢丢,但其实我的理解他/她是在某种过渡或是中间状态,并无法被定性,因为我们都仍在找寻与认识。
昆鸟:
连块布都没演好,我对自己很失望。
▲Mstudio外景、完成布展的室内及正在放映《礼物》的现场
▲现场工作中的艺术家:张静、昆鸟、李毓琪
▲直播访谈及开幕现场
3月31日,“M的房间”室内所有家具被三位艺术家用白布包裹了起来,成为了影像作品《礼物》的一个背景,或者说是《礼物》里一个场景延伸到“M的房间”。有一个奇怪的感受,发现大家不敢踩在白布上,包括我在内,好像舍不得踩它。是不是我们其实并不愿意干净的东西被弄脏呢?这像一个题外话,生活之中,总是有些东西,比如尊言、比如身体、比如情感,偏偏是不知道怎样就毁坏了,弄脏了。
影像投在从二楼垂下来的白布上,画面只有一个人物(艺术家张静扮演),另一个人物一直在白布下面(昆鸟扮演),他们两人做了一场独幕默剧表演。似乎是丢丢和另一个人或他/她自己的影子的一场对话,简单的肢体表演。对话的内容,有些关键词,包括“迷失”(你是谁)“恐惧”(胆小、害怕)“寻找”(你要去哪里)“内疚”(对不起)“孤独”(你不是还有我吗)“亲密”(我扶着你,我要让你在这个世界上拥有一个形象)“梦呓”(一个果子正从树上掉下来,掉得很慢,很慢)……
这些情绪,都是我们非常非常熟悉的内心独白,它们像极了镜像里的两个自我对话,零乱的,不知着落的,在生硬甚至笨拙的表演中,也像一枚果子从树上掉下来,掉得很慢很慢……在这个掉落过程中,它们又不仅仅是情绪,更像艺术创作中敏感的那部分被提炼出来,通常这种敏感是被隐藏起来的,尤其无法具像化,这次被剥离出来,由三位艺术家共同在“M的房间”呈现。
然而,“敏感”终究是不可靠的,整个剧幕就像一个气泡一样,用针扎一下它就碎了,也如现实。因此这枚青涩的果子在掉落的最后,看起来就更加梦呓了。却只有在梦呓的时间里,比如《礼物》的二十多分钟里,它流露的是个体与世界的对话,是从自说自话里延伸和投射出来的。如果我们能够体会到那些微不足道的、像孩童一般的呓语,大概能够了解当面对现实,我们有多么微小。我们被打击的时刻那么多,好像灰尘都能杀掉我们一样。
这是一部诗意的、脆弱的影像作品,它又代表着某种勇气。何去何从也好,自说自话也罢,都是一次新的尝试和体验。
如项目预告所述,《礼物》由艺术家张静多年来绘画作品的虚拟人物“丢丢”为原形,她一并参与了项目的表演;昆鸟做为诗人,为项目做了文本创作。这部分在项目中尤为关键,从一个虚拟到再一次虚构,实现的是一部偏文学表达的作品,同时昆鸟还负责了影像作品的音乐部分;影像艺术家李毓琪参与了混音、拍摄和剪辑等工作。
在生活中,他们是非常好的朋友,彼此熟知并了解。放映结束后,我们做了简短的访谈对话,其中张静和昆鸟提到不能忍受自己的声音,所以最后进行了变声处理。张静还提到“丢丢”这个人物画了十年之久,也许是时候离开或转身了。她目前在北京和芝加哥两地跑,新的创作方向仍未明确,也许更多探索都在路上。
我们都在路上,未抵达的,错失的,厌倦的,面对的,如此种种……礼物究竟是谁的礼物?张静说“我成了我自己的病。一个人在疾病中走的如此之深,以至于他的日子都变成了闪烁的花火”;昆鸟说连块布都没演好,我对自己很失望;李毓琪认为或许这部作品表达的是我们在过度期的中间状态,无法被定性。
你怎么看?
米诺Mino 2019.04
感谢迟迟的直播工作,艺术家李怒、摄影师陈博拍摄的现场照片。
张静,艺术家,西安人,生活工作在北京、芝加哥
李毓琪,生于台湾,现生活于北京、台北,以摄影、影像创作为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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